川普對華政策的模糊性，如何影響美中競爭格局？
發布日期：2025-11-24
隨著川習會落幕，美中雙方達成了數項互惠協定。美國對中國的芬太尼關稅從20%降至10%。中國也恢復採購美國的黃豆，並暫緩稀土出口限令（為期一年）。此外，兩國也暫緩對彼此徵收船舶關稅和相關費用（為期一年）。表面上，美中貿易戰看似休兵，但許多分析認為，兩國的爭端依舊存在，因為川習會並未解決雙方緊張關係的核心問題。
美國低估中國崛起的能力
美國智庫「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」（Chicago Council on Global Affairs）分析，在川習會中，美國間接承認中國強大的全球影響力，以及該國對華府的牽制能力。北京透過經濟手段，對美國的關稅和出口限制進行報復。這不但凸顯了美中兩國的互賴關係，也顯示中國如今已有能力對抗美國的經濟封鎖。長期以來，美國高估了自身對中國的影響力，也低估了中國對美國的反制力。這種能力誤判，導致美國錯過了抑制中國崛起的最佳時機。
為了重振美國的全球霸權地位，在川普第一任期和拜登時期，華府就建立了一套穩定且一致性的戰略，來應對中國日益增長的經濟威脅。然而，自川普二度入主白宮後，美國的對華政策開始轉為務實交易，卻又相互矛盾的方式。《外交事務》（Foreign Affairs）認為，美國對全球的對等關稅政策，是以財政考量而非戰略目標為導向。這可能導致美國疏遠盟友、削弱自身的創新能力，甚至動搖到美元的國際地位。川普出乎意料的政策轉向，不但更難讓美國再次偉大，也無法落實「美國優先」。
事實上，中國的經濟之所以能快速成長，主要是建立在他國製造業大量外流的基礎上。在新自由主義經濟全球化下，各國基於比較優勢的考量，將生產基地遷至中國及其他新興市場。尤其在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（World Trade Organization, WTO）後，更是吸引大量外資進入，使中國成為世界工廠。《外交事務》分析，中國在美國進口商品的占比，從2000年的8%一路上升到2018年的22%。但與此同時，美國許多傳統製造業也逐漸凋敝。此外，地緣政治緊張加劇了這種經濟衝擊對美國的影響。如今，中國不但成功崛起，還躍升世界第二大經濟體，成為美國的頭號競爭者。
美國原本的戰略目標是希望先讓中國加入自由貿易體系，再利用全球資本主義的力量，促使北京進行民主化改革。但現實是，中國政府非但沒有進行改革，反而加強集權、強化國家資本主義，並持續對外資、貿易和資訊施加嚴格的管制。中國政府也利用一系列的非市場性干預措施，包括：產業補貼、歧視性的規則、匯率操作、智慧財產權侵害，以及強制技術移轉等方式，加劇對外貿易的不平衡。而這些做法都深深損害了美國勞工和企業的利益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中國近年也開始挑戰美元在全球貿易體系中的主導地位。事實上，北京原本只是想推動人民幣國際化，但後來逐漸演變成更廣泛的「去美元化」行動，並在俄烏戰爭後加速發展。
川普、拜登的對華政策
《外交事務》分析，在2018年時，美國對將近一半的中國輸美商品加徵關稅。這確實推高了許多產品的價格，也讓美國轉向從第三國進口更多商品；但同時，這也開始動搖美中之間高度互賴的經濟關係。而Covid-19疫情更進一步加速了雙方供應鏈脫鉤。
拜登上任後，大致延續了川普的政策。但他並未對所有中國商品徵稅，而是僅針對關鍵領域的產品如潔淨能源、晶片等，大幅提高關稅；同時，也降低從他國進口的生產投入關稅。不僅如此，拜登還透過《降低通膨法》（Inflation Reduction Act, IRA）和《晶片與科學法》（CHIPS and Science Act），鼓勵國內投資，提升美國晶片、電池和潔淨能源技術的生產。整體來看，拜登的對華政策是將貿易保護、產業振興和供應鏈多元化等多個戰略目標結合起來。
對拜登政府而言，要維持美國對中國的領先，必須依靠盟友的協調合作。川普和拜登政府都對部份半導體產品實施出口管制；拜登也成功拉攏了日本與荷蘭，共同限制先進製造設備出口到中國。在他任內時，華府形成了跨黨派共識，透過選擇性保護與管制、策略性投資，以及強化盟友合作，來降低美國對中國依賴所衍生的國安及經濟風險。
然而，《外交事務》認為，川普目前的關稅政策，正顛覆過去美國政府的抗中方針。川普向全球徵收對等關稅，並非出自戰略考量，而是單純基於財政需求。川普希望對所有貿易夥伴徵收高額關稅，來彌補拜登的減稅政策所造成的財政缺口。不過，這種以補洞為目的的關稅，本質上是對美國的製造商和消費者加稅。由於美國進口產品中大多是工業中間品，這代表美國製造業將面臨比海外競爭對手更高的生產成本。即便一些汽車製造商已獲得部份豁免，但他們預計仍需負擔數十億美元的關稅成本。
除了提升企業成本和疏離盟友外，川普的現行政策也正削弱美國的創新生態系統。由於川普暫停了過去拜登政府的科技產業補貼，導致美國更難和中國在電動車、電池與新興能源等領域競爭。此外，川普的高關稅也可能造成一些美國盟友不滿，從而更不利於美國的抗中進程。
中國的應對
正當川普以關稅向全球施壓時，中國則積極強化在東南亞的生產網絡，並增加在當地基礎建設的投資。目前，國際政經局勢已從過去的美國單極轉變為多極格局，這對中國而言可能會是一個利多的機會。歐洲智庫「歐洲外交關係協會」（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）指出，中國認為，世界正進入「反全球化」（counter-globalization）的階段。川普的「美國優先」政策包含了兩個目標。首先，是建立區域安全，將遏制大國的棘手任務外包給他國。如此一來，歐盟將承擔遏制俄羅斯的重任；日本和澳洲則加強遏制中國；以色列和波灣國家將負責應對伊朗。一切規劃妥當後，川普便可專注於第二個目標，尋求與世界其他大國領導人，建立友好關係並達成協議。
對中國而言，這將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，因為他們可透過利益交換，和川普就臺灣問題達成協議。除了利益外，中國也可利用美國的弱點，對美國進行反向施壓。例如，在川習會的前夕，中國就曾宣布管制稀土的出口。結果讓美國措手不及，使中國獲得更多談判籌碼。雖然中國商務部日前取消了10月初宣布對美出口關鍵礦物的限制，但並未取消今年4月推出的稀土出口管制。《全國廣播公司商業頻道》（CNBC）指出，專家認為，這有可能是中國希望維持在全球稀土供應的影響力。在美中競爭的背景下，「滾動談判」、「偶發衝突」和「政策不對稱」將成為雙方新的均衡狀態。中國在第二十屆四中全會上，力倡「自力更生」，這意味著中國領導層正將經濟成長的目標，結合對美的競爭戰略。對中國而言，美中貿易戰的停歇並非示弱，而是爭取更多時間，累積更多談判籌碼。
為強化美國對中國的競爭優勢，《外交事務》建議，美國應將對華政策的核心目標，調整至延續美國在關鍵領域的領先地位。真正「美國優先」的策略，應是對中國進口商品施加精準關稅，避免北京在任何戰略產業的供應鏈節點形成制約。同時，美國也應加強和全球盟友合作，透過提供市場進入、投資合作（如關鍵礦產與稀土），以及法規協調等方式，讓美國成為全球高科技生態系統的核心。
【由梁耀鐘、劉又銓綜合報導，Chicago Council on Global Affairs，2025年11月19日；Foreign Affairs，2025年11月10日；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，2025年11月11日；CNBC，2025年11月11日】
